1988年8月底的某个日子,阳光灿烂。我坐了6小时的汽车,顶着满头满脸的灰尘来到贵州教育学院。学院位于贵阳市南明区河滨公园傍,窄窄的门脸挤在临街的商铺中,除了正对校门的主教学楼稍显高大,实在很不显眼。
我被分配入住119室,119乃火警电话,我不由心里嘀咕,看来在这儿的生活不会平静。后来的事实证明了我的预感,两年的学习生活确实是热热闹闹,风风火火,甚至包括那席卷全国的学潮。
入住当天就出了一件趣事,一位叫吴琼的男同学被分配到女生宿舍。由于他到得最早,选了一上铺挂好蚊帐后便呼呼大睡,当他从甜梦中醒来,明亮的灯光下满室莺莺燕燕,相信那时他一定泛起如梦如幻的感觉。明白身处女生宿舍时,这老兄吓得落荒而逃。如果他潜伏下来,会是什么样的情境呀?令人神往。
同学们由全省各地陆续抵达。由于不是普通高校,学生大多是工作三年以上,有专科程度的教育工作者,年龄差别很大。最大的四十多岁,最小的不到二十岁。同室的彭一三同学入校时就已33岁,有了漂亮的太太和可爱的女儿。他已是遵义市第三中学的总务主任兼校办企业的负责人,常去繁华的沿海都市,人生阅历丰富得不行。两年中,我们几位同室的小弟没少受他的教导,受益匪浅。当然,也是抛弃其糟粕,吸取其精华,不会胡乱吸收的。一三还是《遵义晚报》的专栏作家,写有一系列的生活类短文,近年结集成《生活的圈子》一书出版,我的书橱中就有一本。关于一三的风采与文章,室友杨秀喜在毕业留言中做了精当的概括:
把男女之事干干净净地抖落
把乾坤阴阳的交合彻彻底底地勘破
大哥毕竟是大哥
你说杨秀喜水平太差
你说杨秀喜没有经历过
你的嘴角向下撇出几多得意
哦,又得一篇了
《风流不在衣冠多》
《女人的内衣轻透薄》
还有男人的内裤你正在琢磨
秀喜的毕业留言乃戏谑之作,但却极为传神,以至到现在我仍能记忆犹新。119室的其余5位室友各具特色,来自黔东南的杨秀喜、李正义由于口音特别特别首先进入视野。秀喜常常是三年不鸣,一鸣惊人,就如他给彭一三同学的毕业留言一样。而李正义更是特别,除了有一个比他高一头的妻子外,他曾酒后从上床掉下来,将一张结实的木制方凳砸得粉碎,而他的屁股竟安然无恙,称其为铁屁股定然当之无愧。来自铜仁的杨越盛有些朋克,常穿花格子的衣服,其实伊的体力很好,有事没事就在室内玩倒立,一竖就是好久。据越盛说这方法很壮阳,可惜没试过。来自安顺的付波酒量很大,开口就笑,可能是因为有一口雪白的牙齿。一到周末付波就着火一样往家跑,一三同学指导我们说:“他刚新婚,所以如此。”里面的潜台词,估计大家都明白。郑启彦也来自遵义,长得很阳光,学习很努力,唯一的缺点是忍受不了喧闹,因此启彦便每每于睡觉的时候,在脸上盖一块手绢。景象够雷人吧?最严重的是他有一次为抵抗这种喧闹多吃了一片安眠药,竟然睡了30多个小时,休息得实在非常好,非常充分。
我那时也没少受室友的折磨。他们有时在熄灯后就着走廊的灯光打牌,,我不会打牌便先上床睡觉。可常常在睡得正香的时候被人一次次温柔地从梦中唤醒。原来室友们将唤醒我做为输牌的赌注,每打完一圈输家必须将我从梦中唤醒。他们奉行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和平外交两项原则,纵然愤怒也没招,实在令人切齿。
教育学院规模虽不大,但却有堪称豪华的教师阵容。在我们中文系,就有中国写作学界的泰山北斗王强模教授、袁昌文教授,有贵州首席训诂学专家周复纲教授,有楚辞研究专家郦亭山教授,还有易健贤教授,曹文星教授及青年讲师朱晓江、张小松、李裴等,皆一时俊彦。他们授课的风采,至今仍历历在目。
张小松老师是一位极美的女子,当她一袭绿裙,长发飘飘步履轻盈走上讲台时,强大的气场笼罩了整个教室。她不仅人长得美,课亦讲得极好,观念新颖,思想深邃,每一堂课都精彩纷呈。每当她的课,便常常弄得人满为患,不仅外系的同学来听课,有时外校的学生也来。朱晓江老师则是另一种风格,他坐在那儿,静静地讲述,静静地看着你,仿佛一举手一投足都透露出学养和智慧。李裴老师则机智干练,我们佩服其深厚的围棋水平的同时,其为文之道,更对我们影响深远。
曹文星教授有一流的华尔兹舞步,不仅是舞会的常客,他授课一开场便令大家终生难忘。他说考分是没用的,因此考卷其实大可不必批改,一叠卷纸放那儿,飞起一脚,飞得最远的一张便给最高分。照此办理,绝无差错!当时还不太明白,数十年过后方知,曹教授有深意焉。据说有一年贵州开古典文学年会,,会议中途休息时间有年轻老师请教,问《长恨歌》中“侍儿扶起娇无力,似是新承恩泽时”何解?曹教授指教曰:“用贵阳话解释,就是啊儿着噢!”一时会场掌声如雷,经久不绝!
记得有一次因故逃古汉语课,补交作业时本室五人都抄了室友付波的笔记。由于字迹不清兼不用功,将“魏颜师古”皆抄为“魏师太”,被程在福教授当堂点名,闹了一个大大的笑话。从此这“五大师太”的名号便不胫而走,想起来真是惭愧!
那时教育学院的学习风气很浓,紧张而活泼,同学们都较珍惜这难得的学习机会。严谨自律、生机勃勃,思想开放是我对教院的整体印象。在这样的校园文化中,我们不仅补充了必要的知识,更是深受这种自律而开放的校园精神薰染,并以此在未来的工作和生活中立足,实是受益良多。
二十多年过去了,母校业经迁址更名,欣欣向荣。但河滨公园的那一隅,那些人,那些事,却一直伴随我多年,且必将一直留在我的记忆中。
2014年11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