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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的空间——“小说空间论”的纲要
2014-03-04 10:28     (阅读:)

 

小说是文学体裁之一,是语言的艺术。小说创作,从形式上说到底,就是构筑一个小说的空间。

语言是小说空间构造的基本质料。小说有小说特有的语言,是为小说语言,作者主体自身的一切感觉、视觉、听觉、味觉、触觉、嗅觉,以及下意识感觉,都必须转换成小说语言,通过它,作者才能够再现自己的世界或在表现中描写生活。读者也正是从作者给予的小说语言中感受,去把握小说的世界,在小说的空间中遨游,以获得趣味和享受。没有小说语言或脱离小说语言去谈论和分析小说是不可能的。

小说语言,这个令人头痛的问题,历来为小说家们所重视,他们千方百计,弹精竭虑地追求着属于自己的小说语言。对此作对偶式的分析为大家所熟悉,即用一个范畴的两个极端来划类,比如,色彩上:冷峻的和热烈的;节奏上,绵长的和短促的;词性上:名词性和动词性等等。这种划分,是分析小说的入口之一,小说的价值,并不只停留在这个层面,从这个入口向内在深入,也即小说语言的导向,总有一个对象存在,总有一个任人流连的空间的。

对象,即空间从何而来?人的生活,人的世界变幻万端,五光十色;人的感觉,人的想象转瞬可逝,神秘莫测。要在其中抓住一个对象就必须先有一个设想。这个设想是生活的语言给予的,也是灵感的火花闪现的馈赠。千万别认为这是两种语言的循环论证,两者虽是同素,然尔异构(这正是生活的真实和小说的真实之分野和联系所在)。设想是相当朦胧的,它设定了对象,却不知归缩何处,也没有获得连接对象空间的魔杖,它只是一个原动力,第一次推动了对象空间的车轮。设想,它可能是一个“故事”,也可能是一个“意象”,甚至一段话或一个字。设想和朦胧对象的设立,皆在构思之中。

虽说设想是朦胧不清的,然而它倒底有一个初始的对象空间,这是一个只属于作者自己的对象,是一个独有的世界,这个世界其他人是无法进入和替代的。设想的初动力,推动对象空间转动,每一个作者都通过设想把对象推向自己朦胧中的鹄的(完成了的对象)。真正的小说空间绝不会有两人完全等同的情形出现。设想可以转让,而对象空间却不能替换等同。在对象空间的转动到构成的过程中,作者主观因素始终观照着行进的轨迹;其中,属于个人自己的小说的语言是巨大的决定性因素。

对象的设定,作者便有了一个供他自己的主观因素观照的客体,小说的语言便有了演讲的目的地。然而,这一客体反照于作者的设想的连接线是什么呢?这连接线就是连接对象空间的魔杖,这就是时间,它完成连接的任务。时间的一维性正好支撑起了设想中的对象空间,生活中所发生的各种事件和这些事件给予作者的感受,都在时间的线上有一个确定的点。作者通过选择,筛滤,以各个点的内在相似性为依据,将可用于他的设想中的对象空间的点纳入朦胧的鹄的之中,串成各种线性状态以构筑空间。也就是说,对象空间中的时间之线串连了作者的点而进入了他的设想的始动之中。

不过,时间的一维性是极其勉强的,因为在时间直线上的每一个点,都包含着过去,现在,甚至未来。每一个点都是一个复合体,过去的影子它无法摆脱,未来的诱惑它也无法拒绝;它呈示现在,然而却是非常模糊的现在。现在的本身就积淀和透视着过去和将来的许多因素,并且也正是有了这些因素才有了现在。

以上所述形成了一个时间的悖论:一维性与多维性,不可往复性与回旋重复的矛盾。由于作者面对的是心理的实在,因此这个悖论的可靠性是不容置疑的。这是一个困难,当古人无法解决这一困难时,他们便利用直线故事来构造自己的小说世界,从始至终,有头有尾,从现在的唯一一个直点直透过去的唯一一个点,把时间的一维性奉为圭皋;而当今的一些作者则把时间在心理上的感觉尊为上君来解决这一难题,以意识的自律性为出发点和结束点。以至于回旋无定而坠入恍惚虚空的深渊。感觉是在时间之上的,是时间的仆从,一经颠倒,当然使人无所适从了。

变困难为优势的关键之处,还是在时间上。我们发现,设想是一个时间的点,而时间,总是现在的。在立体概念中,现在无疑具有了平面的性质。现在的平面,熔铸着作者所有的感觉。在平面的上端和下端,串缀着时间的过去和未来,形成了立体空间。这样,既可包含时间一维性的明畅,又可涵蓄时间多维性的丰富(当然也带来可资识别的感觉或不可识别的感觉的模糊性)。因此,时间的矛盾是固有的,不可克服的,然而两者在对立中却可以得到统一。不过,这种统一并不是如象有的人简单地推论的那样,具有稳固的素质,实际情况是,统一象轻雾一样地飘忽不定。

当我们知道现在是平面后,也就清楚了设想是由点向面的延伸。作者抓住点,向现在的平面放射,当辐射线足以构成一个较为完整的平面时即可说作者勾划了一个较为清晰的图式。顺理成章地,只要经过一番填充修正的功夫,一个整体性的对象空间便可出现于面前了。其道理是:对平面刻划的本身,就已经包含着立体空间的建造了。因为现在自身本来就含蕴着过去与未来,过去和未来的光泽,总是反射在现在这块平面的镜片上的,人们的想象感觉中,镜片上的平面世界变成了一个确凿无疑的立体的世界。

应注意到,小说空间的构筑中,时间不是自在地发生作用的。时间没有质感,不可固定,它在客观的一维性中不断向前,永不回头。因此,时间在小说中是必须依附于语言才能获得质地的,它在心理的多维性中得以驻留。在此,时间失去语言即意味着丧失了自体,它与语言密不可分,二者相互给予对方以力量。

在语言和时间的相互关系中,可以毫无疑问地看出小说空间的虚构性与想象性来。小说空间通过时间的反射面,用语言加以描述,它自身就有了一个时间的发展过程。而这是一个错觉,正如人们所看到的镜片中的空阔一样。小说的空间,实则是时间的现在瞬间所透射出去的,是过去的相似性的积淀而呈现于现在的。作者的出发点不在过去,也不在过程,而在现在,用现在的试剂中,却又不可例外地蕴含着许多未来的因素(即想象的因素或理想的因素),因此,作者完成的小说空间就在时间与语言之间显示了极大的模糊性(当然,也正是它的丰富性)。一但小说空间自立,变为一个自律的客体,就必然是迷雾重重而犹如虚像了(对作者本人也是如此),也就具有了多解性,魅力也就于斯产生了。

它的复杂性还在于,作者所刻划的平面图式,是由一个又一个的点构成的。每一个点又具有自己的独立性,也可以说,每一个点就可以被称为一个视角,总有它自己的吸引人之处;这个点也是立足于现在而又包含着过去与未来的。点与点组成平面,进而构成立体。由于各点之间具有排他性(即每一个视角所见到的总是属于自己而不同于其他的景观的),它们之间的想要达到的统一是一个相当困难的难题。通过相似性(内在的和外在的),解决这个难题成为可能。每一个点在含有独立的意义的同时,又向核心点集聚(以相似性为粘连剂),形成格式塔,以产生丰富的,不可他代的内涵意义。核心点,即主脉,是一个尚未砸破的神秘的坚核。有人以为是“潜意识”,有人以为上“民族的集体无意识”,有人以为是“民族的集体无意识”,有人以为是“生命的意识”,有人以为是“原始的冲动”,有人以为是“神”,有人以为是“理念”,有人以为是“远古神话原型”,还有人以为是“图腾崇拜”……林林种种,莫衷一是。

不难看出,当小说空间通过语言形式形成固定而独立自律,它就具有了明确无误的二重性:实在与虚无,给予与拒绝,有限与无限。

小说给读者提供了一个想象的空间,当读者阅读小说的时候,脑海里便会涌现出一个感觉中的真正世界来。通过阅读,读者可以得到喜怒哀乐或喜怒哀乐杂揉、并存的感受。“这小说太感动人了!”此话对读者具有很大的真实性,这些读者读小说时所感受到的,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对象客体。一些读者读小说而入迷,这是因为小说具有实在性,而使人误以为真了。然而,除了人们的想象力进入小说空间外,其他则一无所有,当痴迷的读者醒悟过来,会自己对自己嘲笑一通,除了手中有一册书外,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即使在痴迷和想象的幻梦(白日梦)状态中而有所“行动”的读者,他们的行动和后果都发生在小说空间之外而不是小说空间之中。“原来,小说中所有这些都是作者编的。”读者松了一口气。震撼着他的灵魂的景象是虚无而不可捉摸的,一切都是那样的模糊和遥远。

小说空间的自律性作用,在读者与它相交融的过程中释放大量的信息,给予读者极其广阔的想象天地,给予读者极其强烈的想象推动力。读者不仅非常鲜明地感觉它的存在,而且对它的作用作出判断,以自己的爱好和兴趣尽情遐想;取己之所需,在小说的给予中宣泄自己的情感。然而,当读者想要独占这小说的空间时,他发现了一个不可逾越的障碍:小说空间有着它自己的评判标准和标准价值!它在慷慨给予的同时,又拒绝任何人进入它的空间以论说是非,一切的评价都是附加的,并不能改变小说空间本身,它永远保持着自己的原始面貌,一副冰冷的样子,与它的热情的给予大相径庭。虚幻的世界总是具有一种“信有则,不信则无”的特点。信,即给予,有一定的条件,就是与读者自身的情感触角与小说空间的给予的相交点上,而不是发生在给予的自身之中。情感触角不可能刺穿神秘的坚核,读者在此感觉到了自己的困惑和无能为力,拒绝于是发生了。

小说空间给读者提供了一个想象的框架,不论读者如何的众多,不论有多少不同角度,不同层次,不同侧面,不同视点的情感触角,小说的空间所展示的想象空间总是固有而自在的,总是处于一定的框架之中。小说空间作为一个自律性客体存在,不可避免地,它的边缘是模糊的,然而在模糊中却明显地具有一个界定。它是有限的,读者只是在一个点上感受到这个点的辐射所构成的空间。不过,这个空间在读者的想象里往往滚雪球,在相交点上增殖着各种附加的意义。更加重要的是,它的最中心是一个不能穷尽的坚核,是一个天体中的黑洞,将读者的信息之光统统吸收后不予反馈。在这里,小说空间的无限性显现了(也正是它具有永久魅力的奥妙所在)。并且,这个无限性是内向的而不是外向的,正好同小说的标准就在于小说自身的论题相吻合。

根据以上分析,我们对小说的空间有了大致的把握。无疑,这种把握对我们从小说的形式入探索小说的本质、意义和作用是有益的。

 

作者:李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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