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得闲笔写印山
◎孙金贵
【作者简介】
孙金贵,我校文传学院2015届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生,有作品发表于《星星》《中华诗词》《山东文学》《贵州作家》《贵州都市报》等。现为铜仁市二中高中语文教师。
印山虽小,恰如眉梢上的痣,点缀了妩媚和风情。又如头顶上的珍珠,凸显着雍容与华贵。更如天上明月,让你于星辰之中回眸,于人海之中驻足。
今日我留得闲笔,寻觅记忆的车辙回望,于印山之上沉思和遐想,让灵魂于尘世中抽身和剥离。
印山在贵阳,印山在师院,其广数十亩,海拔数十米,如眉间痣、世上珠、天际月,恰到好处地安卧于校园里,涉足其间,便有声悦于耳、色动于目、情动于心。
闲步山中,理应登上山顶,顶上有听松亭,亭中有石桌,桌上有棋局。我以为这亭名“听松”二字取得极好。亭子四周松林密布,人坐亭中,或闭目养神,浮想联翩,或观棋不语,思游天外,偶有松风阵阵,穿亭而过,拂于耳前,则“听松”之意可得。
四时之景不同,四时之声亦不同。春有万物萌动之声,从四方浮过来,像刚出浴的幼儿,总将温柔欣喜的声音蒙在你耳畔。这声音有层次,高处的淹没了你的头顶,低处的钻到你的脚下;也是有秩序的,洪大的声音里总藏着纤细,重浊的声音后跟着清朗。那是蜜蜂采摘山上花蜜的嗡嗡声,蝴蝶攀援花枝的嘶嘶声,鸟虫应和,涛声纷起,使人有欣欣向荣,再焕生机之感。夏则物华繁茂,遒劲之声从四方奔过来,仿佛要向你证明夏之热烈与生之刚强。风声、雨声、松涛声、暴雨声,如同年近三十的小伙子,将格外生猛的声音像结实的肌肉露在你面前,哪怕是细雨的淅沥声也会变成蚕啃桑叶的嗤嗤声,山鼠穿丛的沙沙声也会变成啄木鸟啄树的咄咄声,使人生出空山无人语,但闻林有声的神秘感。秋来风景异,声自高处来。
有百花零落声,阔叶飘飞声,清风拂木声,像一个年过古稀之人路过时,枯瘦的拐杖敲击在路面上的清脆声,他不说话,我们就能猜出万千的思绪灌注在他的喘息声中。至于秋蝉衰弱的残声和蟋蟀的长鸣,我以为这恰是到了好处,先前庞大的“交响曲”得到了暂息,可以在单调的声音里听到宇宙,可以领略印山细致的况味。
到了寒冬,印山像从冰窖里拿出的冰珠,又像天上掉下来的冰花,在一场夜雪后突兀地闯在你眼前,始料未及的晶莹会拦住你的视线,那松树,那紫藤萝,那桂树,那许许多多说不出名字的笔直的灌木都被冰雪困住,老老实实地呆在原地打着哆嗦。你此时会心神飞越,去到遥远的童年,草房或瓦房的低檐之下,无数的冰棍像一把把透明的剑,直指大地,而你现在看到的印山之上,无数把透明的剑,直指苍穹。你又像在半醒的状态,直到惊醒于“冰剑”断裂的哐当声。这一声,是给沉睡的印山打着招呼,让它早日用体内的温热脱去厚厚的“冬衣”。
于自然之外,我更爱听这山中人语。清晨,无论我起得有多早,总见山中有几人专注于书本,发出琅琅之声,又见几人手舞足蹈,发出晨练的呼呼之声,还见几位音乐爱好者,张口发出肺腑震荡、耳膜欲裂的啊啊之声。一派生机,由此而出,虽无鸡鸣狗吠,但知勤学在早,怎不使人兴致顿起,立志追远。而在傍晚,除几人聊有怡情登山外,此地便清净许多。心归自然,闭目沉思,与印山相处相融,则一日之内,万事之间,宠辱皆忘,悲喜无存。
山有百花,四时常开,只要有阳光,一切活泼蓬勃的花朵像穿着裙子的女孩与阳光活跃地打成一片,纵使你不理它,那五颜六色的蝴蝶和忙碌闹腾的蜜蜂就会围着你打量和撒娇,让你在百花丛中感受那招蜂引蝶的欢悦。当你睁开眼,那红得像火的月季,白得像雪的牵牛,紫藤萝最耐不住寂寞,总仗着自己藤长花艳,就在你猝不及防时爬去人行道,还是那芭蕉花最矜持,像个年方二八的姑娘将红晕的脸庞躲在粗大的叶子下。
我最爱这里的月色,配置着凉爽的夜晚和淡酒三杯,便足以读懂月光的妩媚和印山的灵魂。月光越是微弱,越是珊珊可爱,从树梢间密密地泻下来,一丝丝,一簇簇,浓的,淡的,叶下花旁都可以躲藏这天上的一二精灵。那无数的精灵像浇不灭的火星,仰视着辽远的天空,骄傲地对着群星微笑。人在树间行走,院子也像有了生命,活跃跳动,来去无定,忽而臃肿肥矮,忽而修长灵巧,有时在石壁上,有时在树林间,有时隐没草丛,有时又悄无声息地偷到你身后。
你大可不必管这月光赐予你一地的影子,这沉默的伴侣会忠心于怡然的你。你最好携一壶酒和一卷唐诗汉赋,随着月之精灵吞吐着盛唐的气象和汉魏风骨,将胸中块垒放歌于四野,长啸于山林。但如果你是婉约之人,感世间驳杂,人际苍凉,便可携宋词元曲,吟出百愁千悲,在光影散漫中,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流出滚滚热泪,此时你便觉印山是包容的。
古人说:“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而我说“笔闲写印山。”就在这个闲趣中,印山的声音犹在耳畔,光影浮于眼前,繁忙的心灵被这“闲”字泡出了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