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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友之光】作家朱登麟的情怀和使命
2022-06-02 10:24     (阅读:)



朱登麟,男,贵州息烽人,我校89届地理专业毕业生。有诗歌、小说、散文、文学评论散见《诗刊》《星星》《诗歌月刊》《山花》《莽原》《边疆文学》《湖南文学》《四川文学》《贵州作家》《滇池》《花溪》等多家文学期刊和报纸副刊。出版长篇小说《血献后土》,诗集《门的传说》《季节的脸色》。贵州教育学院地理系1989届校友,在校期间,诗歌《石菩萨》曾获贵州省首届大学生诗歌大奖赛三等奖,《篱笆》入选《中国当代青年诗人一千家》。现为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贵阳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作家协会理事,息烽县文联主席。

盛夏五月,朱登麟先生向母校寄来了他的新近出版的长篇小说《血献后土》并诗集《门的传说》。同时,应本公众号之邀,朱登麟先生为我们介绍了他的创作历程和创作感受。现登载于下,以飨读者。




阳光明媚的日子,喜欢抬一把藤椅,放在书房前边的小花园,泡一壶茶,在桂树荫下读书,读到眼前发黑,浑然忘却文字反光对眼睛的伤害,觉得有书可读,人就像活在天堂。就像博尔赫斯那句名言: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

我出生在息烽南山深处偏远闭塞的农村。小时候,整个村子只有两本被翻得首尾不全的藏书:半部《水浒》,半部《薛丁山绘图征西全传》,繁体,竖排,线装。重复读多遍,通过估摸揣测,前后印证,能认识很多繁体字。上帝狠心,紧闭乡村孩子阅读之门,让我以为课本之外世上无书。15岁,我考进县城师范,发现校舍转角处有间图书室,里面一排排顶到天花板的书架上尽是捂得发黄的老书,通过装着铁栅栏的窗户,填个单子递进去,就能借到目录上的名著。我感觉上帝有点愧疚了,于是给我们打开了一扇窗。饥渴的我变身饕餮,一个猛子扎进去,借书,读书,摘录,晚上熄灯后,躲进被窝打着手电偷偷阅读。上帝很感动,又打开一扇窗:县城十字街的新华书店。那年代,跟我一样饥渴的人多,一本新书上柜,转眼就被抢购一空。我们穷学生没收入,只能从每月14.5元的餐费中省。

我家离县城十来公里,周六放假徒步一个半小时回家用中餐,周日在家吃过晚饭再返校,每周节省两餐,约五角钱,加上母亲靠卖菜每周给我一元零花钱,三年师范毕业,我居然省出100多元,买了三百多本书。这是一笔值得终生珍视的财富,我工作后辗转了九个地方,换了十几个岗位,至今仍珍藏着其中的绝大部分。


那是文学的黄金时代,每个学生都有一个作家梦、诗人梦。读了些书,就想写,跟大部分文学“发烧初哥”一样从写诗起步。我们受闻一多先生的《红烛》影响,热血沸腾,成立“红烛诗社”,刻蜡纸油印《红烛》诗刊。按照自己的评判标准,把好诗编在版面醒目处,坏诗排在旮旮角角填空。折腾几年,认为自己的作品已经无限接近某个大诗人的某个名篇了,就投稿。投出去不少,全如泥牛入海,连一封编辑手写体的退稿信也没收到过。18岁那年,县文化馆举办文学培训班,请省作协诗人程显谟讲课。程老师从《红烛》旮旮角角挑拣出我的几首“填空诗”作点评,说意象好,语感不错。我恍然大悟,原来写诗是讲究创新创造的,模仿得再乱真也不是艺术。程老师把这几首诗组成一组,放在《山花》上发表,一下子把我推上文学那迷人而危险的悬崖边。

21岁我考入贵州教育学院。城市文学氛围浓,展示平台多,方便找编辑交流,向高人请教,我开铆足劲写诗,誓要冲上诗歌这块文学高地。第二年,贵州大学团委《新大陆导报》发起举办“贵州省首届大学生诗歌大赛”,那时候我在校园里已小有诗名。出于虚荣心,参赛时取了个笔名“老石”,即使不得奖也不丢脸,没想到居然以总分第五拿下三等奖第二名。内心便开始膨胀,扛住当时校园流行的交谊舞和围棋的诱惑,每晚把自己塞进图书馆,浪费了二十几个笔记簿,作了厚厚一摞笔记。晚上睡觉前,将笔和本子放在枕头边,怕一不小心梦里来灵感,不写下来梦一醒会忘记,真是如痴如魔。毕业后回到息烽,自知离梦想越来越远,仍然痴心不改,纠合一帮同好组建编辑部,四处拉赞助,铅印一张没有刊号的《小荷报》,觉得报名小气,办了几期改为《青少年文艺报》,申请了内刊号,请冰心先生题写了报名,准备大干一场。理想是好的,但现实并不因我们有热情而变得更好,挺了一年时间,终因无米下锅,刊物寿终正寝,个人也被生活逼入窘境。发觉诗歌并不能拯救人生,我开始质疑自己,难道这辈子只能写诗?我渴望绝境逢生,托人帮忙改行到政府部门写新闻,一步步走上“仕途”。行政工作异常艰辛,经常累到回到家就来个葛优躺,连晚饭也不想醒过来吃。官场是另一个江湖,虽然偶尔有灵感闪现,到底跟文学渐行渐远。回首来时路,又觉得心有不甘,难道这辈子真的不写诗了?好在经历一些世事,人还是会清楚目标,把握方向。48岁时,我发觉潜伏了20年的文学梦变成了老家田坎边的熟地草,在内心复活,串根,撩拨神经。经过反复思想斗争,我决定“放下”,找领导要求调文联工作,吹嘘说可以给息烽做一些别人不愿做不能做不会做的事情。如愿以偿后,我一边做地域文化研究,一边重新学习写作;一边利用多年积攒的人脉资源聚集经费,一边通过搞培训办活动发现、聚集、培养和推出本土文艺人才。两年后,我收集年轻时的作品出版诗集《门的传说》,又经过三年创作积累,出版诗集《季节的脸色》。然后“砰”的一声,一头撞上艺术的天花板,发誓如不能突破,绝不出第三本诗集。

世界上没有除了活着再无兴趣爱好的人,唱歌跳舞,写字画画,喝酒打牌,并没有高低之分。写诗是一种很另类的兴趣,但这就是情怀,它的根须在你内心疯长,你又找不到一把刀去割舍。我信了辛波斯卡的话:我偏爱写诗的荒谬,胜于不写诗的荒谬。



在息烽生活的家族,很难绕过息烽集中营这段历史,很难绕过军统在息烽那八年。我父亲是国民党宪兵部队的理发师,抗战期间来自云南保山;姨父是国民党陆军修养院的军医,来自南京。我在《息烽报》社当记者时,见证了息烽集中营革命历史纪念馆修复开放的全过程,参与了玄天洞杨虎城将军囚禁处讲解词草拟,采访过部分幸存者和革命烈士家属,为好几个息烽集中营历史题材电影电视剧组做过专访,脑子里装着很多这个人间魔窟当年发生的故事。在文联写诗、写小说、研究息烽文化,一晃过去七年,总觉得有一个使命没有完成:写一部息烽集中营历史题材的书。我为此买了一厚摞书,到重庆、南通等地搜集了很多资料,试着下了几次手,都因自感功力不足半途而废。作为一个被新闻和行政“搁浅”了二十年的写作者,我是个彻头彻尾的新兵,一部长篇确实太浩瀚太波澜起伏了,比我一生的理想大得太多,我没有驾驭它的技巧和力气。可这些故事郁积心头会发酵,时间越长烈度越浓,它们像火一样烧我,需要找一个出口释放。机会总是在一个人绝望时悄然而至。2021年初,一家文化公司找到息烽,筹拍一部息烽集中营题材电影,拿个剧本出来讨论。我感觉史实把握不够准,故事和人物写得不够劲,会上没说,回来后打开电脑,自己试着偷偷写,写了五十多场戏,发觉自己不擅长,请教在中国传媒大学影视学院任教授的朋友,仍然没有把它搞定。但毕竟有了七八万字的基础,放弃太可惜,便干脆改写长篇小说。我给自己定了个基调:忠于历史,致敬英烈。我将题目确定为《息烽集中营》,给自己加压力,必须尊重历史,尊重烈士,然后从公开出版的图书和已有定论的史料中找故事,从英烈传记中揣摸、塑造人物形象,全部用历史上的真人、真名、真事,虚构一条线索把故事串起来,居然写得异常顺手。初稿完成之后,经过二十多次修改,感觉把我要说的都说完了,要写的都写完了,自己实在改不动了,抛给息烽的文学爱好者看,提意见,修改,然后请贵阳市作协副主席王剑平老师审读,再提意见,再修改。颈椎、腰椎、肩周、腱䏴,凡是身上有骨头连接的地方,都开始接二连三报警。写完,恰好赶上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这个时间节点,赶紧向市文联、市委宣传部申报重点文学创作选题,得到领导和老师们支持,居然就列进了重点文艺作品资助出版的盘子。春节过后,这本书带着墨香,通过货运辗转漂流到书桌上时,我长舒一口气,御下了身上沉甸甸的使命。

人生是一次修行,虽然短暂,仍负有很多使命,文学只是其中一种。我曾经劝导那些仍在行政上拼命的好友放松自己,说一个人若把工作当工作来做,你会不纠结一些;若是硬要把工作当事业来干,你会累得一辈子找不到北。可人人都知道要放下,事到临头又有几人能真正放下。好在作家是靠作品说话的,作品写完,出版之后,想不放下还真不行。作家要说的话都被作品给说了,作品完成之后还想叨叨,我的个乖乖,你就去当个评论家吧。谁没做过这世界的评论家呢?



编辑:祁静

审核:王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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